那是周先生最后一次看见活着张大夫,那一天,张大夫靠着肉也没能看见第二天的太阳。
不过第二天,周先生还是看见了张大夫,被几个小伙计抬着送到了乌管事儿的跟前,换了肉。
周先生竟然在想,也许皮包骨还能熬汤用。
今天没有人来找周先生说话,他也就落得个清净,看看手里的酒壶,他一口都没动。
镇上的活人越来越少了,可他们还知道喝酒,大概喝多了就可以忘记自己的罪孽。
周先生却不想喝,今天连烟丝都不嚼了,只坐在这里呆呆的看着,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离开,因为有时候,看着也是一种罪孽。
他抬起屁股,用手扑了扑了屁股上的灰尘。踏上离开的路,那条路他来的时候也走过,只是他从来没想过会在这个时候再一次踏上。
金乌镇这个地方不大,就是一个小镇子,乌府和金府是最大的两座宅院,和城里的那些大户人家相比,只有空间大一些。里面的摆设和用度可都没法比。
镇子上一间酒楼一间茶楼还有一家饭馆。酒楼和茶楼都是一个老板开的,可那个饭馆儿,他还真不知道老板是谁。
镇子上还有当铺,金三太太的金项圈儿就是在当铺里出的事儿,最后却在金管事儿的家找着了。
还有那个金周安,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,也不知道哪里去了,还有乌又槐,还有乌翰生,还有金黛……
周先生觉得这些人以后大概会永远刻印在自己的脑海里,再也挥之不去,可是现在他不想跟他们道别,他只想离开这里,他不想再承受这些。
终于到了镇子的边缘,金乌镇三个字刻在方方正正的一块儿石碑上,经历风吹日晒雨淋依旧那么清晰。
周先生抬脚踏过了石碑之下的那条线,他以为他可以自由了,然而他又回到了金乌镇。
带着院子的宅院,里面有鸟兽栖息,还有一只花里胡哨的大公鸡,昂首挺胸的从他面前走过。
这里是金管事儿的家,他来过。
周先生在原地转了个圈儿,这里确实是金鲲的家,绝对不会错。
“难道,我这是……出不去了?”
周先生撒腿狂奔,从门口牵了一匹不知道谁家的马一路飞奔回乌又槐那儿。
进门就嚷嚷:“出不去了,出不去了!金乌镇出不去了!”
乌又槐瞥了他一眼:“你才知道?”
周先生就是一愣:“你们也没人告诉过我啊。”
金鲲摇摇头:“还用说么,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儿,你看见有进来过一个外人,出去过一个内人么?”
周先生死死的盯着金鲲和乌又槐好半天才问了一句:“那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么?”
金鲲叹了口气,乌又槐却摇头,“不至于,咱没吃过那亏心的肉,就没造孽,没造孽,就是天王老子也害不了咱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