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时间，人喊声马嘶声惨叫声起此彼伏，血肉横飞之际，杂糅着空气中的铁锈味道，弥久不散。
可以想象，于明日宫门上每个巨大的黄铜钉上，都会挂满丝丝缕缕的血肉，用最真实的血色，来记取这一夜纷乱于暗色之中的天齐皇宫的杀戮史。
这一刻，外间喧嚣如沸腾的粥锅般热烈，明肃也被武鸣王斩于马下，那五万大军溃败窜逃，很快被武鸣王及太子近卫军镇压，归入太子麾下。
那外间的纷争起得太快，也灭得太快，相对于宫门处的血色，云霄宫殿正殿之外却沉寂肃杀安静如死。
可，暗涌一直翻滚，从未停歇。
晋阳王在空冥的精神意志的控制之下，双脚蹒跚，一步一步往他自己的王府亲眷们走去，脚底在青石地面上摩擦出一阵阵暗哑的声音，在这忽然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与诡异。他此时仿若是一具没有灵魂的驱壳，犹如傀儡般，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浮现，只是机械地，手中的黑雾萦绕、盘旋，仿若下一刻，就要轰在那些人的身上！
“王……王爷！”他的一位爱妾颤抖出声，身子不住地往后挪，似乎离开晋阳王一点，就可以躲去灾难。可不料，最先出声的是她，最先被钳住脖颈提起的，也是她。
只见晋阳王手掌一张，朝那爱妾一晃，那手中如同有磁石般，下一秒那爱妾的洁白的脖子已经被他牢牢抓在手中。他神情没有任何起伏，瞬也不瞬地望着那爱妾，手中用力，“咔嚓”一声，那爱妾的脖子直接被扭断。接着，他将那已经死透的爱妾的躯体往后一扔，继续走上前，另一名女子洁白的脖颈即被他捏在手中。
那是他的原配，莳雅王妃。
莳雅王妃的眼神中没有任何一点对于死亡的恐惧，她只是淡淡的，神色中有着忧伤、心疼、恼怒、无奈、悲哀，各种不同的情绪在她的脸上杂糅，她不言也不语，只是这样淡淡的，瞬也不瞬地望着晋阳王，望着这个她爱了三十多年的男子，三十几载的恩爱，竟要在他的手中亲自断绝，她的命竟然是他来亲自断送，这不可谓不悲哀。
可无论如何的死生契阔，情深义重，此时的晋阳王六亲不认，在他要下手的一瞬间，却发现自己无法将力度收缩。他的眼中慢慢浮现起了一丝迷茫，带着朦胧的丝丝悲戚地望着莳雅王妃。
此刻莳雅王妃抬眼对上晋阳王的眸子，淡淡一笑，这一笑间光彩灿烂，犹如满天月色星光摇曳，摇曳出一天的梦般的幻境，幻境里春草如烟水岸沙汀，溪水的波光倒映日色，闪耀万千银粼。她的眼眸里映着晋阳王的脸，眸子如星，清亮如九天之上未被云遮雾罩的月色，深沉如八荒之间纵横奔流翻卷不休的江洋。
尽管此时被捏住脖子，下一秒就可与人生作别。但她的脸容依旧平常，目光清亮，干净如远山之上不化的雪，那目光中一点点浮现的，唯有疼惜、疼惜……那眼中沉沦着的是千言万语，是所有欲说而不能说的心事。